可是一向自傲的控制力在这一刻脆弱得一就碎，他惊慌失措地拽着那些回忆的尾巴，却眼睁睁看着它们溜走。他胡乱地往空中摸了两下，动作猛地一顿，许久，他放任自己到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爸，你看你又动气，急什么急，一把年纪了，”刘焕之把老儿按住，“我是实话实说啊。她宁昭同写文章署沈的名字，沈都不怕别人说自己求而不得，结果宁昭同转又跟其他人结婚了，这不就是当婊——当国师还想立牌坊吗？”

        刘焕之撇了一下嘴，心说您老有学问的心气儿，当年转什么行政。

        黄冰不说话了。

        他错了。

        “我肯定喜欢男人啊！”

        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回忆她了。

        刘洪谦一看他那表情就知他想说什么，气得脸都青了：“你！出去！”

        久到他除了恨什么也没记住，连她的容颜都模糊了。

        许诚握着那一摞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仍然的A4纸，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

        “许诚，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傅边山不想哭的。

        但是材料在灵前一张一张地烧尽，空中烟气弥漫，碎屑横飞，惹得眼里的不断地往外涌，也不干净。

        是他错了。

        刘洪谦冷笑：“你倒是想当国师，结果当婊子也卖不上价。”

        黄冰应声，也不敢看他，回去仓库准备了。

        “等宁昭同回云南了，你再上门一趟，”原敬安吩咐，“多带几盒茶叶，其他就别拿了，她不收。”

        “你发什么神经病啊东梅，你才喜欢男人！”

        可为什么日子会过成那个样子，每天除了争吵谩骂就是冷战——他明明那么喜欢她，他怎么能对她动手呢？

        他记不清了。

        他们领证的时候，她脸上似乎是有期待的羞涩的。

        “嗯……我希望能找到一个，特别爱我的男人。然后我们生一个孩子，一个就够了，男孩女孩都好。我要把孩子养得实活泼一点，就像小太阳一样！”

        快三十年了。

        太久了，太久了。

        黄冰已经听了一上午的闲言碎语了，大概猜到什么，脸色特别难看：“我……我这也是不知……”

名副其实了？你不就是嫉妒吗，觉得她一个女人混出，肯定不可能全靠真才实学。还专家呢，一个个眼高于的，找些八十年前的陈词滥调，换句话说就能有个面的衔——我呸！”刘洪谦骂骂咧咧，“你们这学术圈子，这些年越来越乌烟瘴气了，北京的鼻孔朝天，上海的排斥南京的，人南京也不爱拉着你们玩儿。成天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问的心气儿都没有了，丢人现眼！”

        记忆太多了，沉得压弯了他的脊梁，他伏在墓碑面前，发出一个沙哑的长音，像是濒死的哭喊：“梅梅……”

        是父母嫌弃她无法给家里带来助力，还是她的风情招惹了太多年轻人的目光？

        “刘焕之，我跟你说，别人我不着，这些污糟话你最好给我吞进肚子里，一句也别往外蹦，”刘洪谦盯着儿子，一字一句警告，“小宁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对家国的责任心比你们大分人都强，绝对不是奔着求名去的——学术水平有差距可以提高，但基本的德心丢了，不用小宁来找我麻烦，我先清理门！”

        那时候她站在院子外面，一漂亮的卷发上面落满了阳光，花衬衫，廓形短牛仔，段细细的，却套着一双大靴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男人啊？”

        原敬安一进门，把秘书打印出来的一摞厚厚的材料扔在茶几上，对黄冰：“之一。”

        刘焕之脸都绿了：“爸！你在家里还来这套，怕宁昭同找麻烦啊？”

        “你不知你说人家是之一，”原敬安冷冷一笑，“还让我捞黄勇，我怕我刚把他捞出来，咱们一家全进去了。”

        他有些恍惚，想起了很早很早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他心里想着，还没见过那么洋气的姑娘。而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就决定，这辈子一定要娶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