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高启强摸出了手上的打火机，刮两轮火星子，就冷冷地点着了那条领带。他就蹲在花坛的角落，默默地看着价值不菲的丝绸领带被渐渐蔓延开的深红火焰烧

        “也对，等你回去小孙的火就要吃了你了。”

        譬如密教所谓全套大黑天要门仪轨，无论是真勾取活人心窍还是假修持秘法，杀生和行善，作恶或爱人，桩桩件件都无非是考教修行者所谓诚心。那些古老崇高的故事，那些高贵神秘的传说，讲的都是如何祈求超越理者的活降。

        这些颠三倒四的人大概进入这园子的时候也是以为自已是带着自己的全副家来请西天佛祖渴求度化的凡人。

        可现在他似乎顿悟了。

        这是快活的乐土，但又何尝不是庄严的佛国？

        用鞋踩掉那堆灰的时候，高启强只觉得脏腑极饿，好像他上簌簌地抖掉了一整层凡俗的脂肪，而所有的骨都被某种可怖的鬼魅给全吞，便生出了全新的肌腱，每一寸，都是由黑的火淬炼而成。

        “火满地，缺个人来点。”

        活妈祖什么样的红男绿女没有见识过，这样一个出低贱的鱼贩子还真是给脸不要了，他大声吼：“要不是龚开疆把你的屁眼卖给了

        高启强前些天同黄老的秘书去色达接了那位卖给他佛像的珍珠喇嘛，住在一座小碉楼里。那楼远远看去颜色渐变，灰黑从脚底长到雪白的，特别好看。但只有那里的僧侣才知，灰黑的基座本也是雪白的，因为他们都曾是人的骨，贵族的骨死后用白色的泥土尊奉在高，而底下低贱的黑土则填压了不知名的隶。

        不会真的以为像是个赤子一样单单纯纯过一生，就能获得殊胜的妙法了？

        珍珠喇嘛的院子里，佛龛供着几千年来积累的各种佛像，最新的那一座，是五十年代开始才在雪原出现的文殊师利……

        高启强当时本很想问，这又是何种形势？

        “这儿连人肉痰盂的家伙都叫孙兴小太爷，只有你叫他小孙，我猜你认识他母亲吧。这么看那位女公安局长在圈子里，大概不如你。婊子养大的孩子，为父不详，兜兜转转说来说去不过是怕人发现自己没人要没人爱罢了。”

        “你是条没主子的母狗。”高启强笑了，水色眼睛笑得很直白。

        活妈祖没想到高启强这么轻易地就看穿了孙兴母亲的那些烂事，他霎时对这个男人便产生了兴趣，说：“那你讲讲看，我想要什么？”说着就去拉高启强的手，把那遒劲地指节按进自己的沟里。

        “哥，这么衬你的领带，怎么就给烧了？”

        “你知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和我说话？”活妈祖也不知为什么，心理涌出了一阵莫名地躁动。

        若总希望寄希望于祈求别人的拯救，那么你永远是他的信徒。

        小盛送他的领带上面有卐纹暗花，阿盛当时说这个是专门定的，可以逢凶化吉，保护他。他当时暗叹一句这小子连搞封建迷信都是实用主义者，可信东信西，又有什么意义？可他出门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选了这条，要取个好彩。

        可没有一个神佛会救他们，各种各样的神佛本都是一个个牺牲给供出来的。

        高启强却把鼻腔里的烟全都在眼前妆美女的脸上，好不扫兴，他说：“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恍惚间，他竟觉得这火盆竟像极了五六岁时候在过大海的船上所见的大黑天场，此刻万种神谩仿佛沿火而徘徊卷折，八叶莲花，红色月轮，内引心火，外遶八荒，全都降临到了他的印堂。

        信仰背后本就妄念。

        那也是可以实现所有妄念的人，被所有人信仰的人。

        如若没有现实不可得到的妄念，又何必求神拜佛？

        高启强抬看了一眼竹林不远的温泉，几个男人枕着人妖的膝，一边正有几个袒的少女拉拉扯扯地在水里打闹，若不是着子，与小兰的学校门口三三两两买零食吃的研究生也无多少区别。而那些家伙把烟灭在她们白色的小肚子上，她们也不呼疼，反而白着眼，像是享受的样子。她们这样花一样的年纪，是受了怎样的才能毫无芥地悦纳沉沦？

就甘心当白江波那样的赘婿，放高启盛去大城市自己闯……现在他会在哪里呢？不过这只是可笑的意淫罢了，高启强很清楚那样他也许在某个清晨就被人埋进了京海的某个土坑，没人会在意。而现在，他想要上项圈，卑躬屈膝地进去侍奉这些所谓的权贵，仔细想来甚至还不如活的时候被埋在土坑里，死了便散开，用血肉滋养土地。

        高启强也没想到，有个穿深v黑色长裙的美人凑了过来，兀得冒在他眼前，用东北口音叫他，声音是朗的，语气却特别嗲，一时突入，就和那一对巨大水球般的子狠狠地震。他凑近了抬眼打量她，才看到了脖颈的结，和高叉裙摆里影影绰绰的肌腱小，原是刚才迎他们进里间的那个人妖。

        “由他去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主人有主人的事，小狗有小狗的事儿。”

        所以整个地狱不需要被拯救的唯有一人，那就是为整个地狱施舍慈悲之人。